当远在小岛上的蒋介石,听到朝鲜战场上那支部队的战报时,据说他真的沉默了很久很久。那份沉默里,究竟是震惊,是疑惑,还是那么一丝丝的……懊悔?谁也说不清。他只是想不通,一支在他眼里,几乎就是“累赘”、“包袱”的军队,怎么换了身衣服,换了个番号,就敢在朝鲜的冰天雪地里,跟武装到牙齿的美国人硬碰硬,还打得天翻地覆。
这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部队,就是曾经那个被他,被整个国民党嫡系都瞧不起的第60军。一支起义之后,摇身一变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军的部队。
在国民党的战斗序列里,60军的境遇,一个字就能说完——“熊”。
他们是杂牌军。这个词的分量,今天的人可能很难体会。它意味着你冲锋时永远在第一波,去消耗敌人的子弹;撤退时又被丢在最后面,给嫡系部队争取时间。你是棋子,是炮灰,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数字。可就算你干着最苦最累的活,拿到的补给也永远是最烂的。别人吃肉,你喝汤都算好的,上面的人一不高兴,军饷说停就停。士兵们饿得没办法,只能去抢老百姓的粮食,恶性循环,名声就这么一天比一天臭。在那种环境下,什么军人的尊严,什么战斗力,早就被折磨得烟消云散了。
所以,当他们终于在长春放下武器,选择起义时,那心里头的滋味是复杂的。他们被派到湖北、河南,一边生产,一边学习改造。换了新身份,可从军长到每一个士兵,心里都像压着块石头,憋着一股气。尤其是在那些战功赫赫的老牌解放军部队面前,他们总觉得自己矮人一头,抬不起脑袋。他们太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了,一场能把“熊包”这个帽子彻底甩掉的战斗,来证明自己骨子里流的,还是战士的血。
说起来真是讽刺。这支被骂作“六十熊”的部队,也曾有过光芒万丈的时刻。他们是“滇军”,是云南王龙云一手拉扯起来的子弟兵,是真正的精锐。抗日战争打得最惨的时候,他们是让日本人头疼的铁军。台儿庄,那场血战,滇军60军的弟兄们硬是顶着炮火打了27天,把日军两个精锐师团给生生打残了。
那会儿,他们是民族英雄。连冼星海都为他们写过歌。
可命运这东西,翻脸比翻书还快。蒋介石是什么人?他心里只有黄埔系、保定系这些“亲儿子”,像龙云这种地方军阀,他从来就没信过。滇军打得再好,在他眼里,也终究是外人,是可以利用和消耗的棋子。
后来龙云被囚禁,60军一下子就成了没娘的孩子。1946年,曾泽生接任军长,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。国军内部派系林立,到处都是倾轧和排挤。那个耻辱的外号——“六十熊”,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叫开的。
其实曾泽生早就看透了。他在日记里写过:“军人经商,贪污腐败,已成民族祸害。”但他还在那个泥潭里挣扎,直到被彻底推到悬崖边上。1946年,60军被从温暖的越南调到天寒地冻的东北,一头就撞上了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。
一群云南兵,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,水土不服,再加上对手确实强悍,败仗接二连三。每到最危险的时候,曾泽生都盼着杜聿明的嫡系能来拉兄弟一把。可电话打过去,得到的回复永远是冷冰冰的“三天后再去解围”。一次又一次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队被当成诱饵,被一点点消耗掉,曾泽生心里那点火苗,彻底灭了。
最后一根稻草,是1947年9月。当时的东北“剿总”司令卫立煌,为了解吉林之围,居然给曾泽生下了一道丧心病狂的命令:炸毁小丰满水电站。他想用滔天洪水去淹解放军。这是要制造一场巨大的民族灾难啊!曾泽生当场就拒绝了。为此,他被蒋介石严厉惩处。也正是这件事,让他彻底死了心。
1948年,辽沈战役的炮声响彻东北大地。被围困在长春的60军,走到了命运的岔路口。曾泽生和军中几个高层一商量,发现人心早就散了,大家都不想再为这个腐朽的政权卖命了。他悄悄派人联系解放军,得到的回复让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:“欢迎第60军起义,官兵一视同仁,待遇与解放军相同。”
有了这个承诺,曾泽生的动员大会开得像一场诀别,又像一场新生。他对着台下那些跟他一样面黄肌瘦的云南同乡说:“你们都是家乡的兄弟,我若不能带你们走出绝境,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云南的父老乡亲?”
1948年11月29日,60军全体将士走出了长春城。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武器,也放下了过去所有的屈辱。
改编为解放军50军后,这支部队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。他们在鄂西和成都战役里打得不错,但真正让他们把腰杆挺得笔直的,还是朝鲜。战争一爆发,军长曾泽生就主动请战。刚入朝那会儿,准备得太仓促,地图、翻译都没有,头两次战役打得确实一般,甚至还让一些兄弟部队有了点闲话。
那种压力,比山还重,压在50军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第三次战役,机会终于来了。在汉城北边的高阳地区,50军的任务是伏击败退的联合国军。他们的对手,是英国第29旅的皇家重坦克营——一支参加过诺曼底登陆、装备着当时最先进的“百人队长”坦克的王牌部队。
50军149师的战士们手里有什么?步枪,手榴弹,还有一捆捆的炸药包。
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较量。但奇迹就这么发生了。或许是血脉里的记忆被唤醒了,滇军在抗日战场上,就没少跟日本人的“豆丁”坦克打交道,他们有经验。战士们很快就定下了战术:“先打步兵,再炸坦克!”一个班一个班地扑上去,用血肉之躯去对抗钢铁巨兽。
战斗惨烈到无法形容。敌人的火焰喷射坦克一扫过来,就是一个个火人,但后面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冲。李光禄、顾洪、王长贵……一个个战斗英雄,抱着炸药包,拉响导火索,就那么冲了上去。
战斗结束时,149师的三个步兵连,几乎全歼了这支英军王牌。炸毁坦克31辆,汽车24辆。
消息传到军部,军长曾泽生,这个七尺男儿,当场就哭了,对着身边的部下大喊:“我早就说过,我的部队还是能打的!”
而被俘的英军营长柯尼斯,在战俘营里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,他翻来覆去就说一句话:“教科书上从来没写过,步兵只用手榴弹和炸药包就能敲掉我们的坦克!”
这一战,震惊了世界。英国媒体把高阳附近的山谷,称作“死谷”。中央军委更是全军通电表扬。从那天起,“六十熊”这个名字被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,取而代之的,是响当当的“五十雄”!
但这还不是结束。紧接着的第四次战役,50军又接到了一个更难的任务:在汉江两岸,死死顶住联合国军的反扑。他们就在几乎没有坚固工事的阵地上,用身体扛着敌人的飞机大炮,硬生生阻击了整整50个昼夜。彭德怀总司令亲自嘉奖,毛主席更是盛赞:“你们在朝鲜战场打得蛮威风,战绩显赫。”
1955年,曾泽生被授予中将军衔。一个有趣的事实是,在毛主席的授意下,他一直保留着党外人士的身份。这或许就是一种胸襟的体现吧。
雨果在书里说过,好的制度能让坏人变好,坏的制度能把好人变坏。
60军的故事,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证明。还是那群兵,还是那群云南汉子,在蒋介石手里,他们是士气涣散的“六十熊”;而在共产党的领导下,他们成了浴火重生的“五十雄”。这说明什么?一支军队的战斗力,从来不只是看武器,更是看他们为什么而战,为谁而战。问题,从来就不在士兵身上,而在领导他们的人和他们身处的那个环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