仗打到益林，气氛说不上多紧张，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场面，谁见了都得咂摸半天。老战士张明修说那年，兄弟几个团队伍往益林收口，想着能不能抓住点突破口，好歹把东南那片阵地拉开点缝——这地儿阜宁、涟水、建湖拉一道滚水坝，岗哨拉得死死的，防线一个卡口硬是憋在那，泥水沟一条接一条，真不是随便说走就能冲的局面。

守的是国民党整编五十一师一一三旅，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二线主力，基层的那些小据点，一个个像个鼻子眼，枪眼子、机枪巢、掩体楼，全程没空隙，外围工事像铁桶，里头还分几道圈，本来就难打了，夜晚再加水面、沟渠，能不能滑进去、渡得过、冲出来，全看咱部队谁更会琢磨。

张明修是十四团三营七连的文化教员，这岗位，你说没危险，那是不懂行的，说白了，精神火线要在，枪炮火线更在，搞宣传的，抓突击也得紧着枪眼凑。团里分好战斗任务，一营扫外围障碍，二营破阵地，我们三营往敌阵深里扎，这分工一摊，谁不想立功，谁不想把仗打得漂漂亮亮。

动员会议，咱华野干的事都细，政治部条条分分挂墙上，一听，就是那一句话，谁先冲锋、党员盯线、干部倒下党员带头，全队都得出活，这气势，铺天盖地，现场讲明：机枪手盯紧了点，别乱记弹，小炮看准了，别晃手怕事儿，步枪瞄准警觉，传令员死跟着，号兵哪怕枪林弹雨号也要吹顺。这回还特批：党员以一带一，干出来就有进步，表率得是党员身子，奖功八成都摊在咱共产党人头上，这不是废话，是仗怎么打，胜利怎么来，谁都清楚。

营里一边开诸葛亮会，兵们七嘴八舌摆窑台：圩濠水深怎么测、怎么渡、裤子脱了防低温、过浮桥沉不沉手、器材怎么分，都一点点琢磨出来，真到执行的时候才有底气。作战会，沙盘推了一遍又一遍，脑子不转弯，真打到刺刀见红，谁也马虎不了。

夜里命令一下来，七连紧跟交通壕西进，等抵破口，浮桥已经架好了，桥板蹬得哐哐响，六个兄弟抬着浮桥两侧，我一看，一个家伙实在顶不住了，只能换上自己。咬着牙往前冲，水里头泡脚，棉裤下水了贴身冰凉，枪提在手上，泥里摔一跤怨谁也没用。

插进纵深，屋子里又碰见副教导员，我们俩都是后勤、救护一把抓。排长受伤抬下来，我带上手雷前头探路，刚推步，冷不防手雷飞过来，在脚边炸开，土石头满脸擦过，棉衣领子都裂一块，脑袋嗡嗡的——这种事，不受点伤，算没打仗一样。

交通沟里满是敌兵尸体，这场面谁见了都心憷得慌。我往沟底摸，前头一团黑，忽然听见有人说话，女声。大概是敌营部里守的人跑不及，藏着喘气。我问，哪个单位？女人带着哭腔回应，营部、传令兵、电话兵，还有她——营长太太。

一打头就投降，问清人数，把枪和弹药扔到外面来，跟着全出来。那女人模样吓得摇摇晃晃，一出口，说得更是不知道听谁的八卦，传出来的——说共军来了，什么共产共妻，拉壮丁把男的拐了，女人都要给调配了，她就怕回不去，也见不到家人。国民党造谣，这套路见得多，敌人往往恨不得把天搅浑水，总弄虚头八脑的东西混群众心思。

这会儿教员张明修火了，不过气头上也没吆喝，倒干脆耐着性子说清楚，抢俘虏东西的规矩根本没那一条，咱队伍从来不碰脚底下俘虏包，除武器不外拿别的，女俘虏更别怕，过来就给照顾，不是什么流言嘴里那样，这点士气，明明白白写在规章上，照国民党的法儿办事那是行伍混，说到底正经人干不出来。那女的还半信半疑，张明修再耐着重复，只要活着的，夫妻都让见面过日子，绝对照章处理，一步都不会闲着歪念头。俘虏都拉到副教导员那去了，他身后又赶紧冲连队去了。

战斗铁了心往前干，三连一气冲下去，敌人全线崩盘，一一三旅那点主骨架骨全撂下了。张明修打下二等功，缴获四一式山炮、日轻机枪、八二迫击炮、杂七杂八，枪炮堆得一地，三营九连、八连、机炮连都捞了家底。

说起来，不只是单场仗的问题，更是军队风气、政治本色对比。国民党那阵，朝天吆喝，听风就是雨，造谣传得神乎其神，什么共产共妻、家破人亡，说法花样百出，全是往老百姓心里灌迷魂汤。某种程度，越紧张越虚张声势，不敢真刀真枪比。解放军做事讲名堂，规章定的铁律，俘虏一视同仁，兵心打得稳，队伍才能带劲。优待俘虏写进政治纲要，上一线见的情况贴心，不乱拿俘虏一针一线。老母亲见着队伍能放心，家属跟着走到哪都不怕队伍变毛病。人家营长太太这事传出去，再有人信那一套谣言，估计也不好意思张口了。

从苏北益林这一仗，再拉开个线看，中国军队那时候的作风就摆在眼前。真对比起来，什么兵心士气、队伍里正义风、待人接物那点根本，差别其实谁都心里有数。不用谁在这儿喊口号，仗打下来，人清爽气正才能走得远，这挂在脸上的自信气派，不是空喊来的，是一场场战斗、一句句实话、一茬茬对人对己的真诚堆出来。

不信谣、不传谣，打仗靠真刀，队伍得靠带头人。益林仗打出了样子，队伍规矩打得死实。今日再看，那种信心，那种威风，靠的还是队伍这股骨气。打仗不是喊嗓门，说到做到才叫硬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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